閑士無雙 第 26 章 意料不到

姬瑜離開後,柳兆衡被晾在那裏,到了天黑也沒再來個人。柳兆衡肚子開始餓了,這樣沒人把她盯着,是鼓勵她快自由行動了是吧?

其實,獨闖公主船,從她打了這個主意起,就不覺得是什麽太有難度的事,藏阮舒窕的地方她心裏已有方位,現在身旁沒有任何拖累,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柳兆衡推門而出,從穿過廊道,再一路飛奔到阮舒窕被囚的密室,這一路什麽人都沒碰上,實在太詭異了……

上次也是居然半途還冒出來一個領路的……

她想做什麽就能讓她做成,這是誰在這裏如此成全她?!

心中雖有疑惑,但事不宜遲,還是先把阮舒窕帶出去再說。

她闖進密室,阮舒窕果然沒被人帶走,依舊被困在那裏。這次柳兆衡準備充分,攜利劍而來,劈開鐵鏈,把阮舒窕一把扛在背上就往密室外走。

阮舒窕久不見光亮,一出得密室眼睛大受刺激,柳兆衡急忙撕下衣襟,幫她把眼蒙上。但見她此時雖氣血兩虛,狼狽十足,依然難掩麗質天成,果然,這臉是被人害得已恢複容貌了!

柳兆衡看着心底那叫一個氣,一氣惱阮舒窕意志不堅,輕易就給外族人給動搖了心智;二氣那把阮舒窕心騙去的人太過陰毒狡詐,既得她将心托付,又怎能在她身陷囹圄之時不管不顧。

如此憤怒之時,柳兆衡真想打打殺殺一場,哪知,老天沒有讀懂她這樣的心思,盡管她帶着阮舒窕這個拖累,游走于這本該戒備森嚴的公主船上,然則一路上,一個來追她攔她的人都看不到,她也只好省下那打殺的功夫,直接把阮舒窕攜着跳上了小舟。

可她們才上小舟,那原本寂寂無聲的船上頓時喊聲追聲大作,不僅宮女追過來叫嚷,護衛提刀喊打喊殺,就連姬瑜公主也親自登場,她盛氣淩人地手持一弓一箭站在人群中央,正在瞄準阮舒窕……

這才對嘛,這才是冒險救人該有的場面嘛……

要是這麽容易就讓她把人帶出去了,不費吹灰之力的,一點犧牲都沒有做出,她去勸阮舒窕放下那人就欠點說服力了嘛!

所以,多謝有人幫忙,柳兆衡抓緊時機,趁着姬瑜一箭射來,柳兆衡飛身就推開阮舒窕,把握地很好的讓箭射在了自己左臂上。

中箭的剎那,柳兆衡慘叫一聲,活見鬼了,怎麽這麽痛……

哎,果然自己沒個腦子啊,機會一來也就只能想到這種付出慘痛代價的方式去勸人,要商繁胥遇上這事,一定能想到其他辦法,是絕不可能做這等傻的事!

阮舒窕雙眼被蒙住,只聽得旁邊從寂靜變為喧鬧,接着就感覺柳兆衡以身撲來,又顫抖着在自己耳邊慘叫一聲。阮舒窕忙拉開蒙眼布條,就見柳兆衡伏在自己身上,左臂中箭鮮血洶湧。阮舒窕立時哭喊出聲:“兆衡,你這是……”

見她這一哭,柳兆衡心中勝算稍多一分,傻事也做了,好歹得換點成效:“那公主看我把你救出來,決計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剛才她一箭射你被我擋住了,接下來不知還要怎麽對付我們,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本來自己是瞄準阮舒窕的,卻見柳兆衡中箭,姬瑜也吓了一跳,生怕正在自己身旁隐匿在刑天之境的那人會怪罪自己,卻不知,此時的那人只是不舍地長長一嘆。

柳兆衡的用意他比任何人都懂,這愛做傻事的孩子,不知再過多久才能學會愛惜自己。她總是愛用苦肉計成事,任憑有多種辦法可選,她總是會選先舍棄自己!

她到底是太過天真,是不懂事的,從不知道,這樣做會讓人多心疼!

雖然公主的船上很熱鬧,卻不見誰真的追過來。柳兆衡自己受傷,又帶着身心虛弱的阮舒窕,這夜小舟她們随小舟一直飄在河面上,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慶幸靠岸。

柳兆衡中箭後便自己點穴止住了流血,靠岸後和阮舒窕相互扶持好容易走到一家村舍,暫時歇息了會,阮舒窕哭着哀求村舍的大娘去找來了大夫。大夫平時也就專治村民的頭疼腦熱,一般遇不上柳兆衡這種箭傷患者,所以面露畏懼,不敢給她拔箭。

阮舒窕把柳兆衡守着,看她中箭的左臂血肉合着箭頭已經結疤,自己稍微挪動她左臂一下,她就痛得皺眉,也是不敢再動她。

柳兆衡眼看阮舒窕、大夫和大娘都是這樣畏畏縮縮的,自己也不能一直讓箭插在血肉裏,便想要自己動手拔箭。

這時阮舒窕趕忙阻止她:“兆衡,你別這麽魯莽,你若是自己拔箭,萬一待會血流不止怎麽辦,就算血止住了,以後留下個大大的傷疤也不好,你是女子,總不能……”

“你先打住,若是顧慮那麽多,我還怎麽拔箭。”哎,果然這外面的世道毀人不倦,記得以往阮舒窕是那般溫柔明事理的好女子,如今被外面人帶得這樣畏首畏尾,好讓人頭疼。

留下傷疤怎樣,就算這整只手臂被廢掉又能怎樣,反正有人那麽疼自己,是永遠不會嫌棄自己的!

只要能留得性命在,傷疤什麽的都不是大事。柳兆衡這樣想着,便道:“我已經封住自己的穴位,拔箭後不會流血不止,族兄并不是小氣的人,知道我是為了救命才留下的傷疤,不會怪罪我的。”

說着,柳兆衡就要動手拔箭了。這時,卻有一個聲音喊住了她:“兆衡,不可沖動!”

這耳熟的聲音,該不是……

她正疑惑,擡頭一看,哪裏不是,這分明就是商繁胥來了!

她的那一記柳葉镖,雖說是用了手柄那端擊中他,不至于傷他性命,卻也是該讓他昏睡三天三夜,他這樣一個功力尚未恢複的人,怎麽可能……

還在想着,她已經被撲過來的商繁胥抱在了懷裏。當看到她中箭的左臂,商繁胥百感交集:“怎麽昨早上還好好的,現在就這樣了,我不在你身邊,你就這樣不會照顧自己……”

不僅是他來了,李高義和他一起進屋來,關虔連同商濟等人被商繁胥交代在屋外守護,以防有不懷好意之人現在來襲。

阮舒窕原本擔心焦急的眼神被這突然而至的人等給驚住了,而後很快,這驚詫轉為鎮靜,最後變為很符合她現在處境及傷病的楚楚可憐。

“你閉嘴,先讓人給我治了傷你再叨叨吧。”聽商繁胥那傷心不已的聲調,柳兆衡沒來由地心煩。

受傷的人,就是比以往要脆弱許多,以往商繁胥想要碰她手指一下都會被她一頓好打,這會,直接抱住了她,她卻沒有太多掙紮。

當然是不能掙紮的,她想,現在動一下都痛,還是把要打他的事先記着,以後大有機會教訓他!

看她傷得如此嚴重,又乖巧又可憐,商繁胥自然不忍再惹她:“好好好,我現在什麽也不說,你也什麽都別想,一切交給我就是。”

論起治療箭傷,雖說李高義自問比不上藥王莊聖手,但此時此刻,也等不及去尋藥王莊的人來,他自問比一名村中大夫,還是本事大很多。

李高義拿出随身必備的金瘡藥、麻沸散,口服外敷都給柳兆衡用上,奈何柳兆衡這類從小經受族裏淬煉,早已百毒不侵之人,對任何藥物都反應慢半拍,久久疼痛仍不消退。

這要痛一下,是肯定跑不掉了,柳兆衡心中一狠,對李高義說自己已經封住了周身大穴,讓他不要拖延,趕緊動手。

李高義看看商繁胥,又看看柳兆衡,柳兆衡一雙眼睛炯炯地盯着他,催促他別磨蹭了,趕快動手,他被她盯得越發地緊張,幾次做出拔箭架勢,卻都下不去手。

商繁胥看李高義這情形,沖着他點點頭,然後左手遮住她的眼,右手把她抱得更緊了些,柳兆衡本想躲開他的遮擋,卻被他更緊緊圈住,不許她躲,他在她耳邊低語着:“兆衡,信我一次,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柳兆衡沒吭聲,也沒反抗。商繁胥用眼神示意李高義立馬動手,李高義深吸一口氣,心情也是緊張異常,畢竟自己拔箭的是商繁胥看重之人,萬一有個閃失……

但緊張歸緊張,該下手時李高義還是不帶含糊。柳兆衡閉上眼,只覺一種沉重的痛感從已經痛得快要麻木的左臂極速擴散到神經,她狠命吸了幾口氣,想要穩住自己的情緒,可太痛了,痛得她好想哭……她拼命忍着,不能哭,她哪裏能這時就哭,她要是因為這事就哭出來,族兄不知會如何怨她……可這麽痛,該怎麽辦……正當她又痛又急無所适從之時,某人把手臂送在她嘴邊,她一張口就把他死死地咬住,恨不得把自己承受的痛都付諸于對方身上……她能感覺他被自己咬得顫抖,可他狠命挺着,任她來咬自己,不躲也不惱,想的只是,若能幫她分擔些許,也好……

又過了一會,興許是藥物起效了,柳兆衡的痛楚稍稍消退,她開始想,若這樣了還是說服不了阮舒窕,自己就別無發法,只好……

她咬人的力道漸漸變弱,商繁胥察覺到她已經失去了意識,把她收攏在懷裏,李高義幾下把她的箭傷處理好了,商繁胥才把她輕輕抱起,然後,總算是正眼去瞧了一瞧阮舒窕:“不知姑娘是何來歷,既然在下義妹兆衡受傷時和姑娘一起,兆衡沒有發話,在下也不敢私自讓姑娘離開,就煩勞姑娘和我們一同上路吧。”

依自己眼下情況,阮舒窕也不敢冒然反抗,只好柔弱地問了一聲:“我們一起上路,這是要去哪裏?”

商繁胥抱着柳兆衡大步走出那村舍,直到抱她上了馬車內安頓好了,要放下車簾時才應了句:“姑娘大可放心,你是兆衡這麽辛苦才帶來的人,我們是不會怠慢了你的。”

随後,商繁胥放下馬車車簾,不再理人。李高義和關虔也随即上了另一輛馬車,商濟過來領阮舒窕到了別的馬車上,給她安排了食物和藥物,多的話也不多說。

柳兆衡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三天過後。

身在馬車裏,頭枕在商繁胥腿上,柳兆衡睜眼對着車頂呆了片刻,閉眼淺眠的商繁胥雖然察覺出了她已經醒來,卻沒有出聲。

心裏撲騰過幾個想法後,柳兆衡才問:“我昏過去了幾天?”

商繁胥微笑,眉眼低垂,很是溫柔地看着她:“這是第三天了,已經沒事了,兆衡,你且将養着,我們這裏已經到了姜國邊境,今晚就能進入興國境內。”

這麽快就要入興國?那自己昏睡這些天不就一直是日夜不停地趕路了?之前看他那麽悠閑,現在又跑這麽勤奮,難道是有人在追趕?是來追她和阮舒窕的,還是因為犯了別的事有人在追?

若真有人追來,是否自己人事不省時他們已經吃過虧了?有人傷着沒有?阮舒窕還好不好……

不等柳兆衡把話問出,商繁胥便善解人意道:“你帶回來的姑娘我好生照料着,說來也怪,她和兆衡挺多相似的,筋骨強健,傷勢好得奇快,這沒幾天的已經無礙了,她有幾次開口想要辭行都給我駁回去了,兆衡沒有醒來,我怎敢讓她離開。”

“那……”

她會心急什麽事,商繁胥都懂,柔聲道:“沒有人追趕我們,什麽麻煩都沒遇到,關兄和高義都在,你睡着這三天,什麽人都沒來打擾我們。”

“那……”

“我們會直奔興國的天音城去,別的哪裏也不流連了。”

柳兆衡聽他這幾次搭話,正巧都說中自己想問的事:“怎麽……”怎麽自己想問什麽他都知道?

商繁胥笑了笑:“你想說什麽我都明白,兆衡放心,沒有什麽事是值得你來擔心的,兆衡只管把傷勢養好,別的都有我來。”

“我想……”這幾天沒自己守着,按商繁胥這些人的性情,絕對是閑不住要去對阮舒窕問東問西的,雖然她知道阮舒窕是自小族裏受教,不會透露族裏任何事情給外人。但也說不準她會露出什麽口風,畢竟她在外幾年,又被族外人騙得托付出真心,這等有違族規的事她都做了,別的什麽,還真不好說。

商繁胥知她會顧慮什麽,貼心道:“好,待會中午了我就讓阮姑娘來見你,可現在,時辰還早,兆衡再睡一會吧。”

當時中箭,沒反抗他抱住自己,只是權宜之計,那時掙紮是讓自己吃苦,可現在,自己神智清明了還枕着他的腿,有些說不過去。

想起身時,下意識雙手去支撐,立馬左臂吃痛,她只好把左臂收起,單手想要撐起自己,卻被太過體會她心意的商繁胥給幫了一把,他駕輕就熟地把她抱住,借力給她,讓她靠在自己胸膛坐了起來。

他伸手來幫的時候她就想罵他,可話到嘴邊,她忍住了,直到起身坐好了,她才道:“行了,你離我遠點,我自己能行。”

商繁胥與她貼這麽近,卻沒有要挪開的意思:“想來是兆衡嫌我的腿枕着不舒服,那我就抱着你,你安心睡吧。”

這樣被抱着,怎麽能安心睡!

她右邊手肘向後一格把他擋開,自己立馬轉身脫離他的包圍,靠在車窗邊,她側頭不去看他:“睡了這麽多天,還睡什麽睡!”

低估了這句,她沒再說話了,商繁胥也沒有再不識相去搭話。終究她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依照她的性格,剛才就不該是擋開他,而是要打他了,雖說她還有傷在,但要教訓他一頓,也是不在話下的。

柳兆衡目光在窗外,可窗外那天地蒼茫的景色哪裏是她所在意的……這幾日自己昏睡時是不是一直都是枕着他的腿,還被他抱來抱去地照顧着……實在丢臉丢到家了!

她想,權當自己氣量大,忍一時風平浪靜,再過兩天,再過三天就去辦正事了,到時候自己恢複到五六分,得趕快帶阮舒窕去找那混賬東西把賬算了。

自己受傷被欺負這碼事,全都得算在那家夥頭上去!

随着馬車的搖動,多看幾眼窗外的風景後,柳兆衡慢慢閉上了眼,本以為自己只是閉目挨時辰,哪知一閉眼居然還睡着了……看來受傷了人的意志力就是薄弱,以後自己可不能随意就受傷了……

中午時,被商繁胥推醒了,自己雖沒在他懷裏,卻仍将他的腿枕着,竟沒覺得哪裏不舒服的,實在不應該!

商繁胥看她看着自己的神色有些尴尬,微笑着伸手要扶她下馬車,她本猶豫了一下,後來想,自己丢臉的事反正也有這麽多了,理直氣壯些又如何!

下馬車後商繁胥讓商濟帶阮舒窕過來,這裏地處邊境,廣闊草地,一望無際,實在是縱馬馳騁的好地方。

關虔和李高義是憋悶壞了,看柳兆衡醒過來了,臉上都是高興表情,興沖沖地要去打些野味回來給柳兆衡補身體,他們才走開,阮舒窕就被帶來了。

看上去阮舒窕雖還是一副纖弱模樣,卻是比之前元氣複原了許多。

商繁胥帶着商濟去找關虔他們,故意給柳兆衡和阮舒窕一個安靜說話的地方。

不等柳兆衡開口,阮舒窕先道:“他對你可真是好啊。”

“這話什麽意思?”怎麽聽上去有些別扭,莫非是這段日子自己昏睡着,阮舒窕看商繁胥照顧自己生出了什麽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