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一年當中最好的風光。群芳譜上的封國四美,也是這一國之內最令人傾倒的四位佳人。如此好的時節,如此美的四人,就在這一天,于封國國都璧川之內,先入宮拜見了太後,就統統上了宮轎一起送往了商府,為嫁入商府當孫媳做準備。
封國四美,分別是:出自帝師之門的千金何循循,丞相府的千金趙初晴,武林俠士沈家堡的千金沈臨春,安國侯的千金崔玉屏。
宮轎路過的街市上人潮洶湧,不分東西南北,各處絡繹不絕,就為着今天這樁當朝太後為孫輩強娶佳人的戲碼,就值得國都上下沸騰一番。
歷經過百年戰亂,如今的天下僅剩下封、成、姜、魯、興這五國。五國相互對峙,各有巧勢,各有良才,國之較量,人才角力,由興國樞機庫領頭,分別是每十年一選,以天下才子佳人為候選者,憑借門第、學識、才幹、相貌等進行一一對比推算,最後入得譜內前一百名,已經是天下少有的佼佼者了,而能進入各自前十名的,就更是鳳毛麟角,可謂國之珍寶。
歷來,封國無論群芳譜還是群賢譜,入選的人數較之別國都是最多的,這最近一次的群芳譜和群賢譜上就分別入主了四名,而商家即将接任的新一代家主商繁胥更是在此次群賢譜中被列為第一名。
商家,向來是封國最至高至貴的門第之一,自從有此排位以來,無論商家男女,每次不落譜下。無奈,天縱英才的商繁胥在入主群賢譜的第二年就患上不知名的頑疾,天下名醫找了個遍,怎麽治都不見效,轉眼到了這第四年,還是沒起色。
商家傳到商繁胥這一代,人丁确實單薄,商繁胥之父輩被稱為雙傑的商顯忠、商榮孝在十年前已病故,商繁胥的同輩并無兄弟姊妹,自商繁胥病倒後,商家只得垂垂老矣的商立拙苦苦支撐。眼看商家猶如日落黃昏,身為商立拙之姐的商立秀于國于家都不肯坐視不理,這位太後,每每想到自己可憐的侄孫就會老淚縱橫,封王不忍心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就直接問老人家到底想怎麽辦,想怎麽辦就怎麽辦,他絕不阻攔。這下,太後當機立斷,下令要封國四美入封家備選,好歹要給商家留後,若是商繁胥選中了誰就立即明媒正娶過門,如果商繁胥婦人之仁舍不得連累人家,就幹脆四個一起娶了,反正要想盡一切辦法讓商家開枝散葉。
随着封國四美一頂頂坐轎經由官兵護送繞行城內半周後,最終堂堂正正的擡到了商府門口。
百姓們湊個熱鬧,要不站在街道兩側耐心觀看,要不站在高樓之上胡猜亂想,反正礙于官兵維持秩序,又看巡防将軍趙粟在場,是無人敢造次。雖然隔着轎簾根本看不到轎中各人的相貌,但恍惚間,這已經是衆人和封國四美能靠近的最近一次,還是挺讓人興奮的。
在商府的斜對面,建有璧川最奢華的高樓——聽風樓,聽風樓內消費水平甚高,路人傳聞是裏面人人一擲千金,不是達官顯貴就別往裏面湊。但這次,為了能更方便目睹封國四美入商府的景象,還是有不少尋常百姓壯膽進來貢獻家資。
當然,聽風樓上觀景最好的頂層是一般人進不去的,就算是巨賈之家也得提前預約,而此刻,這頂層已被三人占據,這三人分別是封國的将軍府公子關虔,安國侯公子崔玉華和大學士府公子展識,這亦是除商繁胥之外,上了群賢譜的封國另三位才子。
“你猜,我心心念念要再見上一面的何大小姐,她的轎子是哪一頂?”
為了再見心上人,關虔在得知封國四美将入商府的下一刻立馬讓人訂好了聽風樓頂層的位置。
聽他這一問,展識燦然笑出,眼看下方百姓踴躍進入聽風樓的趨勢,他不禁感嘆:“我們那位太後娘娘,實在是對她的侄孫太過偏愛呀。”
确實,商繁胥天資卓絕,于文武上均有一定建樹,入選群賢譜第一名,不管是時運還是實力所致,總有他對得起這個名分的地方。只是在商繁胥二十歲後,頑疾纏身,竟然連獨立站穩都做不到了。聽聞去歲商繁胥偶感風寒,本就弱的身體引發連帶惡疾,眼下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朝廷派去的太醫已然束手無策,商老太師親自握着商繁胥的手,是寸步不敢離。
誠然商家是五國之內衆所皆知的名門,四方天下誰不仰慕,可仰慕是一回事,換做是當初,商繁胥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官宦宗親是指望自己的女兒能嫁入商家,可現在,商繁胥病成這樣,誰家還敢指着把女兒嫁給他。
眼瞅着陸續進商府的一頂頂紅轎,現在一股腦送這麽多人間絕色過去,還放話看不看得上都得娶,這不是生怕商家貴公子死的不夠快嗎!
“你說是哪一頂就是哪一頂,反正何大小姐必然是在這四位之間的。”在關虔身邊的位置坐下,展識手中折扇一搖,表情很是輕松。
他手中的折扇白玉雕成,質地細膩,觸手溫潤,一看就是宮中之物。關虔見他一副悠哉樣子,脫口說:“展識,你少在這裏笑話人,你喜歡的趙小姐不也在這些轎子裏嗎,我不信你就不着急!”
展識說:“急是急,可急也沒用呀。”轉眼看了看低頭飲酒,幾乎不曾言語一句的崔玉華,“你說是不是呀,崔兄?”
崔玉華身為侯門的公子,雖然舍不得讓妹妹崔玉屏給商家的病弱人士,怎奈太後旨意,家中父母不得不從,他也只好跟着妹妹一路跟到璧川來:“我是送妹妹來商家參選的,沒你們那麽多花花心思。”
說完這句,崔玉華又低頭喝酒,展識怎會不知他是太過擔心妹妹被選中,以至于一言不發心底在幹着急。
關虔勸慰崔玉華說:“崔兄,你也不必這麽緊張,商繁胥所選的人,不一定會是你的妹妹。”
展識與其同聲相和:“是啊,也有可能是關虔喜歡的那個何大小姐。”
關虔瞪他一眼,說:“沒錯,展識喜歡的趙家小姐也在裏面,說不定就是她呢。”
說鬧間,最後一頂紅轎已經從他們眼前走過,餘下長長的隊伍是宮裏派出的随行人員。四美進入商府後,商老太師安排商府的管家在正堂上迎接,四美的貼身丫鬟留在偏廳等候。
太醫說過,商公子病重,不能一次見太多人,商老太師親自攙扶着商繁胥走到內院中隔着的一道幕簾後,指着娉婷而來的是位佳人,問商繁胥:“可有合你心意的?”
商繁胥眉眼低垂,臉龐清俊消瘦,目光淡然于世,雖然神思憔悴,卻沒在眉宇間顯現出絲毫自厭自棄之态,他輕咳了一聲說:“爺爺,我這久病之軀就不要妨礙人家姑娘的終身了。”
商老太師是知道他個性的,這幾年他雖病中未愈無法練武,可讀書習字從不荒廢。最近身體每況愈下,他也依然在刻苦用功,雖然明着沒說什麽,可老人家心裏明白,孩子是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了,卻又不想表露出委屈凄苦的一面讓長輩傷心。
這個孫兒是不世出的英才,年紀小小就天下成名,他的抱負他的志向,商老太師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要不是因為這毫無道理的病症,怎麽會讓他就此铩羽在家,他早就應該進入朝堂之上,成就一段祖孫二人并立于世間,同朝為官光耀門楣的佳話了。
想到這裏,商老太師嘆了一聲,扶着商繁胥又靠近幕簾走了幾步,讓他能把幕簾前站着的女子都看清些:“你才看一眼沒有用心,四位姑娘都是太後她老人家替你安排的,別人想看上一眼都難,就我們繁胥有這麽好的福氣,太後讓你在她們裏面随意選一個稱心的,給你做媳婦呢!”
窈窕淑女,君子豈能不愛,況且眼前四位佳人,堪稱是萬裏挑一的無暇美玉,或是嬌憨純真惹人憐愛如趙初晴;或是華貴端莊莫可逼視如何循循;亦有娴靜柔美沁入心脾如沈臨春;亦有明媚瑰麗光芒四射如崔玉屏。若換了旁人,面對如此人間絕色,自然失神失魂,忘乎所以,可現在的商繁胥,雖然看着婷婷袅袅的美人們也難免笑容微起,可他深知自己身不由己,無暇顧及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婉拒這樣的美意:“爺爺,這些姑娘都很好,是我配不上。”
說完這句話,商繁胥的咳嗽又起,商老太師本想再讓他多看一看,可架不住他這般咳嗽的威吓,擔心他咳得太久會咳出血,商老太師急急忙忙喚來丫鬟,扶着商繁胥到房裏去歇着了。
商繁胥連綿不絕的咳嗽聲,幕簾前的女子們也有所聽聞,之前礙于商家祖孫在場不敢做出反應,在發現他們離開後,恭順站在原地的女子們都開始自如活動起來。她們沒離開這個內院,但走來走去,相互攀談卻是有的。
群芳譜上的女子,不僅是相貌、德行、才學高于常人,就連身家背景也是優中之優,有的官宦出身,有的名門雅士,因一旦出門就會引來太多聞風而動之徒,所以平日裏彼此并無過多私交,像今天這樣四人同時相遇真是太難得了,于是相互就格外熱切專注的交流起來,以至于突然混進來一個什麽人,也僅僅是瞥了一眼,沒太留意。
趙初晴在發現這人出現後眉梢一挑,很快結束了與崔玉華的聊天,崔玉華本還有話沒和她說完,旋即就被何循循叫了過去。趙初晴看了一眼何循循,非親非故的,她這是在幫自己?可何循循只顧着拉攏崔玉華和沈臨春,沒有回應她這一眼的問詢,趙初晴看那三人不理自己,便急匆匆溜到內院的假山後與來人進行談話:“你死哪裏去了,還知道回來!”
“我不回來,你怎麽辦?”相對于趙初晴的緊張,來人笑容散漫。
旁人不在,加之有假山掩護,趙初晴感覺自在了不少,拉住是她又掐又撓:“你還知道關心我啊,這回要不是被你騙了,我說什麽也不會跑這裏來,萬一倒黴催的被選中,讓我嫁給那個病鬼怎麽辦?”
來人左躲右躲,打趣的說:“別動氣,別動氣,你好歹也是封國響當當的一代佳人,趙家的臉面,溫良賢淑,人見人愛,以前不是都裝得好好的,怎麽跑這家來你就要現原形了。”
“還不是被你氣的,柳兆衡!”叫出對方的名字,趙初晴憤憤不平的說:“你說好只是讓我來陪着你走一圈過場的,你可不能對我撒手不管。”
是呀,要不是有柳兆衡勸住,當時聽說要到商府來候選時,趙初晴就要上蹿下跳了,急中喪智的差點給自己出昏招,要随便選一個門第對得上的子弟完婚。好在柳兆衡及時制止了她的胡思亂想,和她說好了,要陪着她一起來商府,說有辦法解決她這個難題。不過一進得商府大門,趙初晴才想和她說句話,轉眼人就沒影了,趙初晴面上強作鎮定,內心是把柳兆衡罵了千萬遍,還好柳兆衡及時又出現了。
柳兆衡安撫她的情緒:“我知道我知道,好了,我們初晴最聰明最漂亮了,我不過是一時走迷路,後來在我們初晴的光芒照耀下,我不是找對方向了嗎,你就別和我怄氣了。”
進商府大門過後,柳兆衡趁人沒注意便自行施展輕功在商府內外勘察了一番,在準确掌握了商公子的病榻位置在何處後,才回來找尋趙初晴。
趙初晴問:“那接下來你要怎麽做?”
記得那是兩年前,柳兆衡第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入夏的某一天,趙初晴睡得迷糊,突然發現自己床邊站了個人,這丫頭看似十二、三歲,相貌平平,自稱是新進府裏的丫鬟。趙初晴和她交談了幾句,覺得這丫頭很是有趣,待她把柳兆衡要到身邊後,漸漸發現這丫頭的優點極多,很能讨自己歡心,再後來,更熟悉了,柳兆衡開始在她面前顯露身手,趙初晴雖不懂武功,卻能感覺柳兆衡的身手真是極好。
有一次,柳兆衡消失了一個月沒再出現,趙初晴既傷心又擔心,命人到處尋找都找不到她,生怕她在外面出了什麽事。那段時間,趙初晴天天長籲短嘆,還每晚都要放幾塊荷葉餅在卧室的桌案上,希望她能趕快回來吃。也不知何時開始,自己對她的依賴已經成為了習慣,她這樣一聲不響就不在了,實在讓人很在意。
好在又過去幾天後,柳兆衡回來了,而且恰好是趙初晴的伯父趙粟将軍登門那天。一看到柳兆衡出現在自己面前,趙初晴驚喜交加:“你還知道回來,走丢了這幾天,跑哪裏去野了?”
柳兆衡走到桌案前,端起趙初晴給她備的荷葉餅,她邊吃邊說,“有些事去辦。”
趙初晴本想細問清楚,可又怕萬一自己問多了把她逼走了,就忍住脾氣沒多問她。看她吃着荷葉餅臉上沾了餅屑,拿出手絹替她擦嘴,又說:“算你運氣好,我伯父沒發現你跳窗進來,否則你這樣飛賊一樣的進來,落到我伯父手裏,你是死的多活的少。”
柳兆衡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茶杯,趙初晴很懂事的就給她倒了杯茶,柳兆衡端起茶杯咕嘟咕嘟的喝水,放下茶杯後說:“我也覺得自己運氣好,剛才回來時看過你家伯父大人的背影,從他的腳步上看,我和他如果交手,也需要二十招左右,好費力氣。”
她這二十招左右到底是什麽意思,趙初晴問她,也沒問出個所以,不過趙初晴知道她身手好,就算沒當真看過她和誰交手,憑她那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斷定,她定然是個高手。不過什麽二十招左右,趙初晴只覺得她是在自賣自誇了。
這次來到商府,趙初晴是篤定了柳兆衡會幫自己,但具體怎麽幫,柳兆衡卻不給她說,只是叫她放心。
看着趙初晴忐忑不安的模樣,柳兆衡說:“我們去見商公子吧,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見一見他的,他這麽一咳嗽就躲起來算什麽話。”
“我們去見他?”趙初晴急得跺腳,“不見他不行嗎?萬一他的病會傳染怎麽辦?”
“哎,放心,保證不傳染。”将趙初晴的手腕拉住,柳兆衡目視假山前站着的兩個內院護衛,随時做好閃身而過的準備。
趙初晴斜睨她這舉動,不明就裏問:“你憑什麽保證?”
柳兆衡當然不能對她說,商公子這幾年陰詭難測的病情,其實是因為中了蠱毒,而這下蠱毒的人就是自己。
可為了讓趙初晴放心,柳兆衡只好哄她說:“你看,商公子的病他家裏人照顧這麽多年了,你聽說過誰患同樣的病嗎?你剛才看到他身邊的商老太師了,你看到他老人家精神矍铄,有哪裏像被傳染的樣子?”
趙初晴聽了這話,心裏一想,點了頭,“是沒有,這就說明……”
“說明什麽?”難得趙初晴獨立思考一次,柳兆衡饒有興趣等她接下來的話。
只聽趙初晴說:“說明商繁胥的病是老天爺要收他去呀,好端端一個人突然就變成了病鬼,天下的名醫名藥他都都用遍了,怎麽也治不好,不知道他是造了什麽孽……”
不等趙初晴的觀點闡述完,柳兆衡已然在電光火石間将她攜至商繁歌所住的若拙軒二樓房檐上。這一瞬之間,趙初晴只覺得身旁萬物如化為幻影,似夢非夢,眨眼間看過斑斓世界,再次凝神,只有柳兆衡依舊的笑眼相對,驚覺中趙初晴才想大叫,卻被柳兆衡迅速蒙住了嘴,悄悄在趙初晴耳邊說:“商公子就在樓下,我們現在去見他吧。”
驚吓過度的趙初晴愣愣被她從窗戶送進二樓的房內,到了通往一樓的樓梯口,柳兆衡讓她走前面:“別怕,我就在你後面,你一步一步走穩了去,商公子這時應該被人喂了藥才躺下休息,商老太師讓他安睡房裏沒安排別人,而商老太師本人,還需要去應酬內院的三位小姐,這時一定不在。”
或許是因為驚魂未定,趙初晴很聽話的走在前面,一步一步慢慢下樓後,按柳兆衡只得方向,推開了一扇滿是藥香的房門。房內布置極為簡樸,看不出是如何一位貴人所居住的房間,但床榻之上,俨然是正在入睡的商繁胥無疑。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後面才覺得很多細節不對,不好意思,這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