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繭無果
秦川直起身,不去看沐雲那點相當欠的表情:“那就再試。”
沐雲相當積極:“怎麽試?”
秦川:“這兒這麽多人,都試試不就行了。”
沐雲便笑了,照舊那般含天含地的溫柔:“好。”
秦川也照舊将這點子笑意看進了眼底,心中對沐雲的懷疑更甚。
也清楚知道,她的大方向對了,不過,細節錯了。
可,錯的到底是什麽?
是沐雲的血脈有問題,還是在場衆人的身份都有問題。
現有條件不足以支持秦川将一切問題琢磨清楚。
于是,她轉身,準備同玉安岚商量新的法子。
可是,也是那瞬,她突然意識到一點問題:玉安岚,不見了。
秦川皺眉:“人呢?”
不等話音落,屋內突然生出變化。
無數空繭無聲鋪地漫開,菌落一般鋪展出一種詭異的脈絡,急速生長!
像在追擊什麽!
而最前方,驅趕出兩個人。
六雙眼睛相對那刻,有了點點的尴尬。
不過,尴尬的只是甲四宗,雨仁照舊沒什麽反應。
而甲四宗,也在片刻之後,就将這點僅有的尴尬抛開:“都來了啊……”
清水丫丫突然打斷:“快躲開!”
甲四宗聞聲而動,将雨仁攔腰抱起扛上肩,大邁步就按着原定路線朝外面跑。
衆人不敢耽誤,也幾乎同時退出了房洞。
回頭那瞬,整個房樓已被鋪展而來的菌絲包裹,層層圍住。
頃刻,先前高大氣派的門樓便成了蕭索破敗的模樣。
衆人面面相觑,除了玉安岚,所有人倒是都在。
清水丫丫第一個憋不住問:“你們倆到底幹了什麽?”
甲四宗淡定将雨仁放下:“別問我,問他。”
看樣子也有點氣呼呼。
清水丫丫:“……”
問雨仁,別說三錘了,打死了也打不出一個屁。
不過,這次,倒還真有點不同。
甫一被放下,雨仁當即找個敞亮的地方旁若無人盤腿坐下,而後,紮進褲腰的衣服一掀,裏面稀裏嘩啦抖落出一大堆書。
衆人:“……”
這是偷東西了啊……
雨仁同志長大了啊,知道幫忙了!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幫倒忙就是了。
衆人圍上去時,秦川掃了眼沐雲。
二人畢竟還牽着,左右都在身旁。
沐雲摸摸臉:“又瞧我做什麽?”
秦川不置可否,畢竟,同樣是偷書,有的人拿了為什麽就沒事呢?
“興許,”沐雲笑道,“我拿的是自己的書。”
有一種不要臉,叫連自己都騙。
都是偷,還能分個親疏高下?
秦川便将這點疑惑按下,蹲身拿起一本書去瞧。
可,那不過是本古時候的地方見聞,語言佶屈聱牙,內容冗雜不一,好多地方還殘缺不全,秦川略翻了翻就被雨仁一把奪過。
秦川擡頭,就對上其他人詫異的眼,她有些不解:“怎麽?”
清水丫丫咽了口口水:“你瞧。”
秦川于是順着她的目光去瞧,還是滿地的書,不過,現下都翻了個面兒:“怎麽了?”
話音未落,雨仁啪叽一下将從秦川手裏搶過的書拍在地上,起身回頭,就又朝着樓去。
秦川撿起略看一眼,見內容也沒有什麽特別,如果一定要說,大抵是這頁末尾有這樣一行字:某某春,天火墜于南野……
年月均瞧不清,後面的內容也是缺失。
秦川搖頭,瞧不出個所以然,衆人已經起身追,甲四宗自然是第一個。
清水丫丫邊追邊同秦川道:“媽呀,這是機器掃描嗎?這麽快就全看完了!”
“何止,”甲四宗一把扭住雨仁,“裏面書架上的書,只剩最後一排了。”
衆人:“……”
清水丫丫掰起手指頭:“你們來了也沒多久吧?”
衆人:“……”
暴露了我的姐!
清水丫丫也很快反應過來,撓撓頭:“我是說,你們進來沒遇到點啥?”
衆人:“……”
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清水丫丫再次撓頭:“那個什麽,你們就在裏面看書?沒幹點別的?”
甲四宗搖頭,拖着雨仁往回走。
不料雨仁蠻勁兒挺大,也估摸着在被甲四宗若幹年的鉗制裏,有了點應對的招。
當下,猝不及防的一個過肩摔,雨仁倒把有些底子的甲四宗給摔了個腦瓜嗡嗡。
人再起身再追時,雨仁的手已經按上了門,菌絲也便頃刻爬上他的手。
繞着手背就上了肘彎、肩膀,回神的功夫已經攀住雨仁整個上半身。
菌絲細小,幾乎難以察覺,打眼瞧去只覺得對方身上似乎沾了些灰,但在前胸腰肢處,菌絲一經觸到彼此,頃刻數股合攏、扭結、收緊。
此時再伸手去剝,便已經剝不開了。
“別動!”沐雲出聲的同時,甲四宗上了手,已經來不及了。
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下,甲四宗身上也起了一層白。
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而最先觸發這些變故的雨仁,卻好似不察,仍舊只是伸手,推門。
門被菌絲裹纏,似乎已經黏合長攏。
一推之下竟然沒開。
不但沒開,雨仁覺得自己的手已經不能回縮。
他便着急,大力再是一推,可除了将自己的手從門面上扯下之外,沒別的作用。
“吧唧!”
雨仁擡腿就是一腳,入耳那瞬,聲音竟帶了種黏濕。
再然後,雨仁便無所顧忌消失在了菌絲合圍的門後。
甲四宗依舊叫罵,不過,他大抵沒有聽出,那點叫罵的聲音,初起之後就是喑啞,到最後,已經聽不出什麽聲音來。
只是有種植物抽條,從濕地之中冒頭生長的聲音。
可,此處并無濕處,唯一的濕,便是人的皮肉筋骨。
衆人不及細想,一陣雞皮疙瘩已經起來。
整個過程極快,快到衆人還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時,兩人再次消失在門後。
可門後,終究沒什麽古怪的聲音再次傳來。
一切看起來很順利,以至于清水丫丫忘記那點詭異的植物生長的聲音,蠢蠢欲動:“能進?”
說罷,伸手靠近。
然後,秦川便再次看見,清水丫丫後脖頸上,那種消失的暗紅的菌絲再次浮雕般浮現。
清水丫丫照舊渾然不覺,只是下意識伸手去撓。
而秦川也認出,這種菌絲,同方才鋪地漫開,又裹纏上房樓,生長在雨仁和甲四宗身上的那種菌絲一模一樣。
不過因為前者初見時是生長在皮肉之上的暗紅,而後者雪白,加之清水丫丫後脖頸上的,初見就被沐雲壓制,是以二者之間的這點聯系便沒能在一開始就被瞧出。
“還是算了……”清水丫丫自說自話縮回手,退回幾人身邊,“看起來不太妙。”
這一退,她後脖頸上起的那點暗紅菌絲,便又再次隐匿不見。
秦川将一切看在眼裏,想起身旁的挂逼,目光便再次落在沐雲身上。
沐雲第一時間察覺到這點目光,先是伸手抹了抹面上不存在的倒立汗毛,才道:“你總這麽看着我,我害怕……”
幾人:“……”
大哥,該怕的是我們。
秦川不跟他廢話:“你試試。”
沐雲搖頭:“我怕。”
秦川:“剛才你都不怕,這會兒怕什麽?”
沐雲:“剛才,明明什麽都沒有,現在,你也聽見了,碰不得。”
秦川:“……”
行,就是不幫呗。
而後,轉頭,同石木天剛一個眼神。
石木天剛會意,拎着玉小仙轉身離開,不過片刻,數個巨大的火把就擡了過來。
秦川接過火把,準備重操舊業,就是燒。
沐雲苦笑,攔了上去:“裏面有人。”
雨仁、甲四宗和玉安岚都還在裏面。
秦川點頭:“我有分寸,只是試試。”
沐雲看着那天大的幾個火把,不大相信這樣的話。
就連清水丫丫,也有點怵:“姐,真燒啊。”
幹樓古卷,燒起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秦川拿着火把上前,因為牽手相連,自然也帶着沐雲上前:“試試。”
自始至終,不提試的是什麽。
然後,沐雲果然頓足:“總還有點別的法子。”
秦川細心去瞧,發現,沐雲的靠近,果然能教那種菌絲懼怕,雖然退縮并不明顯,但有種枯榮,在瞬息之間交替。
秦川了然,也便頓足:“什麽法子?”
沐雲笑了笑:“要讓門開,通常情況下,我們會……”
清水丫丫搶答:“拿鑰匙!”
衆人:“……”
是你家麽?就拿鑰匙。
清水丫丫再搶答:“破門而入!”
怎麽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呢?
清水丫丫撓頭:“那怎麽辦?”
沐雲給出一個簡單辦法:“可以問問主人願不願意讓你進去。”
清水丫丫不理解:“問有用?”
沐雲點頭。
清水丫丫:“剛剛那倆不就踹門進去的?”
沐雲:“他們一開始就是被趕出來的。”
清水丫丫憨憨狀,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哦了聲轉身朝裏喊:“開門!□□——”
衆人再次被震驚,先前不覺得,怎麽如今看來,清水丫丫的腦回路也相當清奇啊。
只有沐雲和秦川互相對視一眼,知道清水丫丫裝得有多不容易。
門不動,清水丫丫清了清嗓子:“多少是有點超前了哈~”
然後:“開開門!有你的信……”
沐雲古井無波的眼突然擡了一下,細微。
然後,莫名地,不等衆人再次表達由衷的無語和問候,面前的房樓吱呀一聲由內裏打開。
門後,站着光風霁月的玉安岚。
照舊一身袍子,飄逸長發一絲不茍,只面上,卻是隐隐帶了期盼。
而後,由着玉安岚手下開始,整個房樓果然起了變化,菌絲點面擴開,枯萎消散。
頃刻便成最初的模樣。
“信呢?”
劈頭一句,玉安岚就是這麽問。
好似在這蕭索枯敗的地方,他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枯耗,只為等這一聲,便能逢春……